越律说法|解读《孤注一掷》与电信诈骗有关的刑法

近期，最热的新闻就是缅北电信诈骗幕后黑手明家人被中国警方逮捕的事。

笔者结合之前的反电诈题材影片《孤注一掷》，谈谈涉及电信诈骗的刑法内容。

该电影取材于上万起诈骗案件真实案例，影片中提到的参与网络赌博、投资理财、刷单返利、婚恋交友等被骗案例不胜枚举，揭秘了境外电信网络诈骗黑色产业链的骇人内幕。

电影主要讲述了程序员潘生（张艺兴饰）、模特安娜（金晨饰），因在国内事业发展不顺利，内心产生了迷茫，被诈骗分子趁虚而入，落入缅北诈骗工厂。在诈骗团伙头目陆秉坤（王传君饰）等人的威逼利诱下，潘生、安娜被迫为其卖命，从事网络诈骗活动。国内大学生阿天（王大陆饰）被引诱上钩，最终债台高筑跳楼自杀，成了植物人。安娜逃离魔窟后，在国内公安部门的跨国追捕下，摧毁该网络诈骗团伙。

境外诈骗集团往往以高薪招聘为诱饵，吸引有发财梦的人去境外淘金，一旦人们走出国门，跳入犯罪分子设下的陷阱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拘禁、威胁、殴打和洗脑，在无尽的恐惧和残忍的折磨下，他们的意志力消磨殆尽，渐渐沦为诈骗集团的工具和帮凶，设套引诱更多的人加入诈骗团伙、壮大自身力量或者在境外通过电信网络实施诈骗。

作为法律人，也简单分析下背后的法律问题。

（以下内容含轻微剧透，相关图片来自电影公开海报）

刑法总则部分

01刑事管辖权

电影中，陆秉坤、安娜、潘生三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且犯罪结果多有发生在我国境内。

我国《刑法》关于管辖权的规定，主要是第六、第七、第八等3条，分别是【属地管辖权】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犯罪的，除法律有特别规定的以外，都适用本法。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船舶或者航空器内犯罪的，也适用本法。犯罪的行为或者结果有一项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的，就认为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犯罪。【属人管辖权】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外犯本法规定之罪的，适用本法，但是按本法规定的最高刑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可以不予追究。【保护管辖权】外国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外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或者公民犯罪，而按本法规定的最低刑为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可以适用本法，但是按照犯罪地的法律不受处罚的除外。

因此，根据【属地管辖权】和【属人管辖权】，我国均能管辖。退一步讲，即使陆秉坤取得了外国国籍，但是他在境外对我国公民犯罪，按照【保护管辖权】也能管辖。

02共同犯罪中的主犯与从犯

电影中，陆秉坤是缅北的某网络诈骗团伙头目。在他的指挥下，团伙骨干成员以境外高薪为诱饵引诱电脑专家和女模特为其诈骗团伙服务，如有不从，轻则被毒打，重则被偷偷杀死。该网络诈骗团伙以赌博为诱饵，引诱成千上万的人上钩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我国《刑法》第二十六条规定，【主犯】组织、领导犯罪集团进行犯罪活动的或者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的，是主犯。三人以上为共同实施犯罪而组成的较为固定的犯罪组织，是犯罪集团。对组织、领导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按照集团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第二十七条规定，【从犯】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或者辅助作用的，是从犯。对于从犯，应当从轻、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胁从犯】对于被胁迫参加犯罪的，应当按照他的犯罪情节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

陆秉坤属网络诈骗集团犯罪的首要分子，应当按照集团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除犯诈骗罪以外，还包括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强奸罪、贩卖人口罪等，应当数罪并罚，因此陆秉坤被判处死刑。

03自首立功方面

从电影中的情节来看，安娜和潘生都符合重大立功的标准。一开始，两人都属于胁从犯。安娜进入诈骗集团后，陆秉坤承诺其业绩达到五百万就放其回国，加上其护照、手机全部上交，安娜被限制人身自由，无法自救，后来她也有通过诈骗赚钱的想法。然而，潘生从被骗入境外诈骗团伙的窝点后，就一直试图逃脱，期间多次遭遇殴打、虐待，且在后期还被打断腿，其生命安全一直处于危险边缘，为了保护自身生命安全，在犯罪分子的胁迫下为其工作，帮助实施诈骗。从电影最后来看，潘生提供证据证明自己是被胁迫的，同时潘生在案件侦破过程中有重大立功表现，潘生利用自己的技术，留下bug，帮助警方取证，以及配合警方解救其他人。

《刑法》第二十八条规定，【被胁迫】对于被胁迫参加犯罪的，应当按照他的犯罪情节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第六十八条规定，【立功】犯罪分子有揭发他人犯罪行为，查证属实的，或者提供重要线索，从而得以侦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现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处理自首和立功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第二款规定，前款所称“重大犯罪”、“重大案件”、“重大犯罪嫌疑人”的标准，一般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以上刑罚或者案件在本省、自治区、直辖市或者全国范围内有较大影响等情形。

根据刑法规定，“被胁迫参加犯罪的”是胁从犯。具体来说，是指行为人在他人对其施加精神强制，处于恐惧状态下，不敢不参加犯罪。所以，潘生依法可以免除处罚，安娜比潘生受到的刑罚要重些。

定罪量刑部分

01诈骗罪（电信网络诈骗）

影片讲述人们如何被骗进诈骗团伙、被骗者如何一步步落入诈骗团伙的陷阱、如何求救无果、如何家破人亡，电信网络诈骗这个主线贯穿始终。

电信网络诈骗属于《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诈骗罪的一种，是诈骗罪的一种特殊形式，也是我国重点打击的犯罪行为之一，其入刑标准相较于一般诈骗更低。就浙江地区来说，诈骗罪的入刑标准为6000元，但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金额只要达到3000元就需承担刑事责任，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达到3万元以上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达到50万元以上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2022年12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反电信网络诈骗法》开始施行，从电信治理、金融治理、互联网治理三个维度出发，对不同机构、人员的业务行为提出了更为细致具体的规范要求，集行政机关合力，共促源头治理与综合治理。

02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

影片开头，“码农”潘生被诈骗团伙在网上发布的高薪招聘信息吸引，前往境外公司就职，被以欺骗甚至暴力的手段掳掠至犯罪窝点，期间被非法拘禁、打断了腿。除潘生外，还有被骗者因试图向外界传递信息被残忍杀害。犯罪分子的这些行为侵犯了公民基本人权，触犯《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罪、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罪、第二百三十八条非法拘禁罪，最高可判处死刑。

03赌博罪；开设赌场罪

影片中，阿天认为连输十把的概率是1/1024,运气不会那么差。但是随着赌场设备的升级、技术手段的翻新，阿天认为的1/1024在赌场眼里就是100%的概率。通过赌博“发家致富”肯定行不通，相反只能是债台高筑、一败涂地。开设赌场既包括在现实空间，也包括在网络空间。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三条的规定，以盈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开设赌场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组织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参与国（境）外赌博，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04盗窃罪

影片中，阿天到奶奶家，看望奶奶，偷了奶奶的玉手镯，却一直都没有卖掉。

《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的规定，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或者多次盗窃、入户盗窃、携带凶器盗窃、扒窃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释》规定，“盗窃自己家里的财物或者近亲属的财物，一般可不按犯罪处理；对确有追究刑事责任必要的，在处理时也应同在社会上作案有所区别。”
如何理解“确有必要”追究刑事责任要从盗窃数额、盗窃次数、主观恶性以及亲属的态度等方面综合分析判断。其中，家庭成员或亲属的态度是决定是否追究刑事责任，应当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

05强迫卖血罪

影片中，阿天因还不上高利贷被催收人拉着去献血，一天献血量达到1200cc。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三十条的规定，以暴力、威胁方法强迫他人出卖血液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有前款行为，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依照本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的规定定罪处罚。（二百三十四条为故意伤害罪）

催收人以胁迫方法强迫阿天“献血”，免除阿天债务利息，已经涉嫌强迫卖血罪。

06洗钱罪；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赌徒阿天无法自拔，偷钱、抵押房产，凑够800万元一次性汇入博彩账户，随后，陆经理通知“水房”开始跑分洗钱。此处“水房”是指诈骗团伙将诈骗环节和转账环节分离后出现的一种新型犯罪窝点，是诈骗犯罪链条上负责拆分、转移诈骗所得资金的关键环节。

影片中陆秉坤通过“水房”进行“走账”“洗白”的行为属于明知是犯罪所得而结伙以转移等方法予以掩饰、隐瞒，符合《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条的规定，构成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水房”除为诈骗团伙“走账”外还可能涉及为毒品犯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犯罪、恐怖活动犯罪、走私犯罪、贪污贿赂犯罪、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诈骗犯罪等上游犯罪销赃，有可能构成《刑法》第一百九十一条的规定，成立洗钱罪。

07帮信罪

电影中有很多骑着摩托车，拿银行卡帮助电信诈骗团伙取现金的镜头一扫而过，这些帮助诈骗团伙转移资金的行为，触犯了《刑法》第二百八十七条的规定，成立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近年来，随着网络的普及，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数量剧增，许多踩“坑”的人是在校大学生和初入社会或职场的年轻人。

08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

电影中，诈骗工厂头目陆秉坤洞悉急功近利的人性弱点主攻人性，骨干成员阿才负责暴力威胁，还有一群打手小弟，形成较稳定的犯罪组织，人数较多，工厂通过实施网络诈骗手段获取经济利益，工厂中一旦有人反抗，就会遭受虐待和酷刑。

安娜在逃跑过程中，向当地警察局报案，但被出卖重新抓回犯罪集团手中，我国公安机关前往东南亚组织营救，犯罪团伙组织当地居民发动暴乱企图扰乱搜救计划。这些有组织的实施违法犯罪活动行为符合《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条，构成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其中陆秉坤作为主要犯罪分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没收财产。